喜轿自东门而入。
杨邵瑜的生母,亦是仁德帝的发妻已故,所以坐在仁德帝身旁的是代理六宫诸事的胡贵妃。
拜天地,拜高堂。
最后,她转过身子,隔着一层薄纱与杨邵瑜同时弯腰而拜。
礼官笑吟吟的宣了成事,命妇们便引了攻玉往内寝深处走去。
临了,攻玉偷偷隔着纱与盖头顾了一圈儿,朦胧视线里,她隐约瞧见了一个熟悉身影。
松了口气,攻玉脸上挂起假笑,与她们边走边攀谈起来。
独留杨邵瑜似笑非笑的与宾客周旋客套。
约莫三盏茶的功夫,那些个碎嘴的命妇们方才离开。
垂帘轻响,攻玉抬手揉了揉肩,倚在榻前唉声叹气:“好累。”
立夏笑嘻嘻道,“郡主…,不成,可得叫三皇子妃了!”
立春也趴在她膝头直乐,攻玉又气又好笑的点点她俩的鼻尖:“少拿我打趣。”
与她们闲谈一会儿,她摆摆手让二人离开,这才敢将自己的一身力气卸下,柔若无骨的化做一滩水。
“殿下!”外头的侍从禀报。
杨邵瑜迈步而进,上下打量了她一番,这才启唇道:“盖头你自己揭?”
攻玉闻言抬手掀开盖头,露出一张姣面来,“你喝酒了?”
“少喝了两杯,父皇赏的。”
他走到了攻玉的身后替她将凤冠摘下,攻玉顿然感觉脖颈一松,浑身飘飘然的。
她有些抱怨的意思在,“这凤冠重的要压垮我了。”
杨邵瑜睨她:“娇气。”
二人规规矩矩的坐在两侧,攻玉顿了顿,指向红布上放着的合卺酒:“拿过来。”
杨邵瑜任命的将两盏酒端来,一盏递给她,一盏自己拿在手中。
二人宛如拜把子一样清脆的碰了个杯,仰头一饮而尽。
攻玉问:“咱俩得在这儿呆一整晚?”
杨邵瑜点了点头:“洞房花烛,但我可以去偏房。”
攻玉闻言眼睛亮了亮:“不必,一会我出去一趟。”
“做什么?”
“前些天,我让二皇子在后殿等我。”她提起这茬时,唇角还带着笑意。
杨邵瑜颇为复杂的看了她一眼:“怎么不跟我说?”
攻玉道:“没来得及。”
杨邵瑜视线微抬,眯了眯眼:“你俩到什么地步了?”
“什么都没。”攻玉有些支吾。
杨邵瑜见状冷哼,神色倒是与她二哥柳映山有几分相似了。
他阴阳怪气的道:“你是寻着良配了,我怎么办?”
攻玉讪笑,安抚他:“总会有的。”
见状,杨邵瑜才不甚满意的止住话头,提点了她两句:“如今正是风口浪尖,少惹是非。”
攻玉自然赏他一个白眼。
杨邵瑜认了输,与她东拉西扯到天色渐暗,攻玉目光往外眺了眺,站起身。
“我走了?”
杨邵瑜道:“等等。”
他垂眼示意榻间的那一方白帕。
攻玉有些了然的眨了眨眼,想起那日嬷嬷教给自己的“规矩”。
她沉吟片刻,拔出头上一枚金钗:“伸手。”
杨邵瑜不明所以的伸了手。
锋利的钗尖自他掌心划开薄薄一层,血液滴落而出,杨邵瑜下意识皱眉“嘶”了一声。
帕子顿时被染红一片。
他这才意识到什么似的,恶狠狠的摁住自己的掌心:“还挺有主意。”
攻玉哼笑:“自然。”
她将帕子在掌心揉了个皱皱巴巴,放在锦被里,大功告成般抬眼叮嘱:“别让其他人瞧见伤口,明日应当能自愈了。”
杨邵瑜敷衍的点点头:“去罢,我给你看着。”
这话说的,倒像一个独守空房的深闺怨夫。
攻玉细细思索了一番,了然。
他还真是。
秉着为数不多的愧意,攻玉悻道:“改日得了空,给你在清风楼摆一桌好酒吃。”
杨邵瑜淡淡扫她一眼,冷笑:“打发谁呢,两顿。”
攻玉一咬牙:“成。”
杨邵瑜摆摆手将她赶走,攻玉回神望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。
她脸色突然有些泛红。
穿过蜿蜒回廊,攻玉起初走得很慢,后面干脆提了裙小跑两步,直至了后头的花苑处。
其实,他好像也未曾告诉她在哪见面。
索性还未等攻玉再乱七八糟的想些别的东西,清清月影与团簇花木里,男子正静静立着。
夜阑人静,轻风拂的攻玉的钗环摇动起来,发了些细微至极的声响,但他似乎听到了,侧了侧身。
攻玉望见他,眨了眨眼长输出一口气,走到了那片花荫里,扬起脸。
“抱歉殿下,今日宾客众多,耽搁了一会儿。”她想了想又问,“您等了许久?”
杨晚玲摇了摇头:“无妨,没多久。”
她的钗子略有些摇摇欲坠,杨晚玲目光落在那被月光渡过的乌发上,抬了手。
柔软的指腹抵在上面,杨晚玲微微低下身,为她扶正了。
两人的距离顿时变得近了些。
呼吸喷洒在面上,攻玉冷不丁道:“好看么?”
杨晚玲似乎怔忪了片刻,温声道,“郡主很漂亮。”
未曾使用任何浮夸的修饰,但攻玉被这五个字砸的脑袋有些晕。
杨晚玲只停了一瞬,便直起身子,与她分开了些许。
他接着说,“以后郡主当喊我皇兄了。”
好冷的笑话。
攻玉扯了下嘴角,乖顺的改口道:“皇兄。”
杨晚玲轻轻笑了一声,垂下眸子自袖中掏出了一个小盒,递给她。
攻玉扬起眉梢,“这是什么?”
杨晚玲道,“前些日郡主朝我讨要贺礼,我赠了郡主一幅画,但想来有些敷衍,算作补偿。”
攻玉有些好奇的看了看那绢盒,伸出手去拿了下来,她单手撬开环扣,兑着月色,发觉里面正躺着一对儿耳玦。
及其柔润的白玉被渡上阴影,虽不是最上乘的品色,但的确很适合她。
攻玉愣住了。
她一下子把绢盒摁住,迟疑道:“兄长会送弟妹耳玦么?”
杨晚玲闻言,唇角带笑,不紧不慢地回:“有何不可?”
耳玦自古被算作定情信物,人尽皆知。
杨晚玲低声道,“日子紧,做的有些粗,抱歉。”
攻玉再一次改了一番对他的认知。
她抿抿唇,这才颤颤巍巍掀起眼皮,一双水润润的眼珠盯着他道:“不如您帮我带上罢,有劳了。”